点名结束后,我才发现这从入座便感到的异常,那串冗长的课前点名中,没有湖北的名字。我看向讲台,老师早已照常开始了他在黑板上的书写。在异常中表现出日常的冷静,才是最大的异常。
“湖南学长。”
初春的阵雨绵软无力的在室外飘洒,因这雨的缘故,体育课和高年级共同使用室内体育馆。借机,我前去向湖南搭话。
“湖北今天没来,是生病了吗?”
“应该吧。”湖南显然有些吃惊。“怎么?要我帮忙告白?”
“昨天约好要抄她作业,害的今早差点出事。”我说。
“她作业很难搞到手吧。”湖南咧嘴一笑。“去看看她,她应该会很开心。”
湖北病了。即便如此,周遭的一切未免过于异常。所有人,对她都只字不提,仿佛在躲避什么疫病。我看向和湖北一向交好的女生,向我会以苍白的一睹,女生便快步走开。
“湖北是好人。”午休时我忍不住去找湖南。“她为人善良、乐于助人,虽然也有些女生的小脾气,但这都不是什么应该得到这种对待的行为。这是什么新型霸凌吗?”
“那孩子的确是很好。”湖南说。“这不是霸凌。你不要想这些问题。”
湖北是湖南继母那边的孩子,据说继母要比湖南的父亲小十几岁,这些也都是从同学那里听来的。湖南的母亲是因病去世,和我的母亲一样,我想起因父亲出轨同母亲一起出现在我家的姐姐。河北。
“河南,叫姐姐。”
那时我只有五岁,我不承认这些,不承认这样拼凑的家庭,不承认在这样的人生面前毫无反抗之力的无能的自己。
湖北,和我是如此不同。
沿着马路向前走,能够隐隐看到湖北的家。按响门铃,开门的是相貌青春的女性。
“我来看湖北。她身体好些了吗?”我问。
“身体?”女人停顿。“啊,已经好很多了。”
“我可以进屋看看她吗?”
“不好意思,她吃完药刚睡下。天也快晚了,同学也早点回家吧。”答非所问。
“打扰了。”
那女性,像是在各种地方都可以看到的女性,无甚出奇之处。和“母亲”一样。那个母亲,在家总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,看着就受不了,那小声细细拿捏的腔调,那捧着瓷器一般的诺捏的作态。
关门时,我注意到她的手上戴着塑胶手套,是在洗刷什么东西吗?在这个时候?
晚饭,桌面静的让人如芒在背。我看像平时总叽叽喳喳讨论邻里问题的母亲,正默默撕扯着眼前的鸡块。
“听说你体育课去见过湖南?”开口的是姐姐。“都聊了什么?”
“没什么。”
“是湖北吧。”
“谈到一点。”
“你啊!”
姐姐正要发作,被母亲拦下了。
“在学校最近怎样?”说着把撕好的鸡块放在我的盘子中。“这几天降温,你俩别一个比一个猴急着换外套,着凉可要去看医生的。河南很讨厌吃药吧。总卡在嗓子里。”
“要你管。”我把盘子推开。
“道歉!”
那声音是很少有机会听到的,我看向父亲,想,多余的是自己。
“对不起,我出门走走。”
走到湖南家门前,远远看去,灯是亮着的。心里有些忐忑,湖南的家人好像不愿她被其他人发现,宝贝般的将她紧紧锁在屋内。看着那微弱的亮光,我本能地想。路边石子被水浸到透彻,凉凉的。用尽全力砸向那片光点,也像飞蛾扑火,在触碰上的一瞬,便已坠落。
如此重复多次后,她才注意到。
“河南。”
光亮中,她看向我。
“好迟钝,我砸了那么多下才注意到。”我说。“身体怎样了?”
“好多了。”她说。
“你家人不让我见你。”我说。
“我知道。”她笑了笑。“学校那边怎样?”
“就那样,还是老样子,在家一定很爽吧。别人上课时请假休息,就感觉超赚!”
“真像你会说的。”
“快些回来让我抄作业。”我喊。
“才不。”
那晚我做梦,梦到母亲死前的样子,冬天的夜里,母亲披着薄薄的棉毯在床边讲故事的样子。
没想会这样,发展成肺炎,我也不想这样啊!一直睡在她旁边,连她什么时候去世的我都不知道。我真是一个,没有用男人啊。父亲这样在灵前哭喊时,我还在想母亲给我讲故事的样子。狐狸女士最后怎样了?母亲还未给我讲那故事的结局。
第二天, 当湖南对我说湖北肺炎住院时,我还觉得一切都在梦中。
“假的吧?”我问。
“大概。”
说完,湖南离开了。他大概认为,我终于正常了,和所有人一样,有着头脑的清醒。天空是阴沉的,室内是昏重的,穿着同样制服的生命,有站有坐、有说有笑,让我愈发不安。那和湖北交好的女生正坐在座位看书,我走过去,她回头看到我大步流星的步伐,要走,被我拦住。
“你们知道吧!湖北出了什么事,你们都知道吧!”
听到这句话,女生的胸口仿佛被猛击了一下,看来是知道的。
“你们都知道吧!”声音颤抖。“人为什么要活成如此的无能。”
吼完,我跑去找湖南。
“湖北在哪家医院?我要去找她。我知道她不会有事的,我梦到她是答应要给我抄作业的。”
这故事后来怎样?河南没给我讲完。
“你自己猜吧。”他说